第八章 诈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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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苦读书 www.kudushu.org)    屋外是个小院子,以前肯定鲜花似锦、绿树成荫,眼下看着却是一片破败,不,鲜花虽然没有,绿意却生机盎然,野草长得半人高都没人管,水缸里的荷花不见影子,剩下个光秃秃的秆儿,荷叶歪斜着伸出去,还有两片黄叶子,就那么耷拉着。屋前有一架葡萄树,葡萄蔓儿十分繁茂,却只稀拉拉挂着几串葡萄,而且,还是那种绿豆子,看一眼都让我觉得牙酸。

    看完这些,我刚抬脚想出去,忽然跑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,差点没撞我身上,他一看到我,就怒气冲冲地道:“你怎么起来了?还不快躺回去!”

    “你是谁?”一看他的装扮就是个下人,我哪里肯服软?语气比他冲多了。

    他退到院门外,张望了一下,大概见没人,就黑着脸进来:“你是谁心里不清楚吗?还敢在我面前充大头,乖乖给我躲屋里去,今后,我每天给你送饭送水,供你吃喝,你胆敢走出去一步,我要你的命!”

    “三叔——”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,有人向这边跑过来,他一把把我推到屋子里,又转身匆匆出去。

    “三叔——”

    “别怕,他醒了。”

    “醒了?可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可是的,我让他躲屋里去了,三少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过上一半年,长高了也是正常,何况他和三少爷很像。”

    “三叔,我怕……”

    “别怕,他也不敢不听咱的,不信有吃有喝的日子他不乐意过,要去外面讨饭!”

    我在屋里听得清楚,顿时想象出来事情的概况。

    那叔侄俩低声絮叨了一会儿,虽然声音放小了,但我还是听得很清楚。他们打算进来威胁我。我气得要死,虽然他们于我有救命之恩,但这恩情,被他们的卑鄙亵渎,让我实在没法感恩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有人来了,他们锁了门匆匆离开。

    我站在院子里,心情很不好,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,我没想到,自己连贾环都不如,竟然是个冒名顶替的,而且,还冒充的是个傻少爷。

    我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,反正,不能任由这样下三滥的小人拿捏了,我打定主意,大不了一走了之,不信自己一个现代人,到了古代,反而活不下去。

    就在我抬头望天,想着眼下的境况,一栋房子的飞檐从树枝掩映中露出来,飞檐上面蹲着一个獬豸琉璃兽。

    我的心突的一下狂跳,这个兽头我在家里见过,獬豸有明辨是非之意。父亲说,因为中兴祖在刑狱方面颇有建树,在破了一桩轰动朝野的大案子后,皇家赐予这对礼物。

    ——中兴祖因此重修老宅,就是后世我看到的那座危房。

    我记得家谱中说,这个祖宗有个儿子小时候极聪明,后来病了一场,成了傻子,十七岁那年落水而死。这不和我眼下的情况一样吗?

    联想到我在老家附近的山中落水,我立刻断定,这里就是我家的祖宅。

    我唯一弄不清的,就是那个死亡之湖,为何能让我穿越到几百年前,但这个也不觉得难以理解,毕竟那个湖的古怪我可是领教了。

    没多久,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给我送饭,他长得白白净净,略显憨厚,看我的眼光有些躲闪,我猜想就是刚才和三叔说话的,但他不说话,我没法确定,想了想,就抱着肚子哼了一声:“啊——,疼!”

    他吓了一跳:“咋了?你怎么会肚子疼?”

    我的猜想得到验证,心里暗喜,我一手指着他,一手捂着肚子:“啊,好痛,你,你给我下毒!”

    他气得都结巴了:“我,我,我怎么会给你下毒?是我把你从水里捞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见他上当,我笑着抬起头,盯着他的眼睛:“知道我是谁?”

    他吓得脸上都冒出冷汗来,跑到院子外面看了一眼,这才回来,低声威胁我:“我三叔说了,你要是再胡说八道,让你活不过今晚!”

    “你竟然敢这么说我!知道我是谁?”我再次追问。

    “你能是谁?叫花子一个。我捞你上来,全身上下连件衣服都没有,头发还这么短,我三叔给你弄了个帽子戴上,这才蒙混过去。”

    见我依然双手叉腰,架势十足,他气愤地瞪了我一眼:“我三叔说,你乖乖的,有吃有喝,再这样……”

    不等他说完,我就一摆手道:“吓唬谁呢?你们知不知道,我到了水里之后遇到什么事儿了?神仙,哼,我就是尹嘉豪!”有家谱在,我自然能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。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?你刚掉到水里,我就跑回来叫人去捞,前后也不过半天时间!”

    “半天时间?知不知道我回来这阵子,一直躺床上,其实是在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就睡了三天,还一阵子!”他嘴一撇,面带讥讽。

    “三天?你知道神仙的时间和咱们不同吗?”

    “可那也是天上一天,地上一年,哪有咱们这里过三天,天上过三年的?”

    “我遇到的是地府的神仙!”

    “地府——”小家伙看我的眼神都哆嗦了。

    “不是遇到神仙,我能一下子长这么大吗?三年半,我经过三年半时间,现在是二十岁。”——我面嫩,二十三和二十岁没什么区别,同学曾说,我进大学时,看着跟个初中生似得。

    我的话把他唬住了,他吭铿吃吃反驳不出来。

    我得寸进尺?:“敢说我叫花子!你看得清楚,水泊的水清澈见底,我能从哪里来?你的三少又怎么消失了?还不就是我?”

    他半疑半信,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。

    我绕过他,把院子门关上,然后满脸狠厉地瞪着眼睛:“是谁指使你把我骗到水泊边上的?”

    这是我猜测的,既然三少是个傻子,又是个被家族冷落的傻子,出门一趟都极不容易,怎么会自己跑到山中的湖泊边上?

    果然,他脸上冒出冷汗,眼神四下漂移,身子微微拱起,一幅随时想逃跑的样子。

    我心里暗乐,这么嫩,还敢和我斗。

    “跪下!”我忽然暴喝一声,“你犯上作乱,竟敢负嵎顽抗!知不知道我在给你留活路呢?这事儿捅出来,你们全家都要被发卖,连包庇你的人都不能幸免。”

    他腿哆嗦了两下,颓然跪坐在地:“少爷,少爷,你行行好,念在我服侍你还算尽心的份上,饶我一次吧,我,我也是不得已,呜呜——”

    他哭起来。

    “哼!”我表示很不高兴,他哆嗦了一下,满脸哀求之色地看着我,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狗,让人心中涌起哀怜的情愫。

    我知道自己没资格怜惜别人,就继续冷着脸儿:“你这么大点,竟然有那么多坏心眼,敢暗算主子!”

    “不不,少爷,不是这样的,我不是要暗算你——”他毕竟才十三四岁,被我这么一诈大概有些受不了,哭起来。

    我绕着他转了两圈,叹口气,搬个椅子坐下来:“谁要我心软呢?你说,你有何委屈?”

    我没想到看走了眼,他咬了咬牙,道:“少爷,是你自己闹着出去的,我们在外面乱走,最后来到那个地方!”

    “哟喝!”我心里不由赞了他一声,小家伙蛮难搞定哦。

    调整了一下情绪,我用鼻音重重哼了一声,“嗯?别忘了我刚从哪里回来,神仙什么都告诉我了。”

    他看我一眼,可惜落差太大,根本没见到我的脸,他低下头,一滴汗水掉到地上,渗入泥土。

    我心里明了,他虽然嘴硬,但心里却非常害怕,冷汗掉得噼里啪啦,说明了一切。

    我盯着他,他却跪着一声不吭。

    我对这个孩子,忍不住高看了一眼,没想到他这样的害怕,竟然十分坚强地保持沉默。

    我和他对峙了一会儿,脑子里飞速转动,想从其他角度打开局面。我想到了那个三叔,从相貌看,他们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,很可能不是亲叔侄,可那个三叔对此事的关注程度,却比他还要大……

    我转身从屋里拿出那三枚铜钱,让他洗手焚香后,丢出一把。

    我看了一眼,掐指一算道:“艮为山卦,矮子够枣。”

    他眨巴着眼,一脸迷茫,我继续解释道:“你,或者你家有什么事儿不顺,干着急却解决不了。”

    他嘴巴一下子张得能塞进鸡蛋,眼中闪过一丝惊异。

    我懒洋洋地不做任何解释——越不解释越神秘,越能给对方造成压迫感,直到他的肩头耷拉下来,我知道可以说话了。

    “看面相你似乎很憨厚老实。但你牙齿缝隙大,这种人爱撒谎。撒谎的人怎可能是厚道的呢?说明你其实内藏奸佞。你一个小孩子家家,怎么会形成这样扭曲的性格?肯定是家人教的。你家人不老实。”

    他的脑袋地的更狠,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我继续道:“哼,夜路走多了,总会遇到鬼的,你家的麻烦,说不得因此而起。”

    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,哭了好一会儿才结巴着道:“少爷,你真学会了这些神仙手段?”

    我诧异极了,他竟然不是诉说自己的不幸,而是问我这个,我再次对他超级好心态惊着了。但嘴里却不屑地哼了一声:“这算什么?小技尔,真正的神仙手段,怎么能给你看?”

    他脑袋低垂下去,好一会儿才低声道:“那你能不能救我父亲?”

    好吧,我彻底崩溃,难不成自己的演技这么差,竟然连个小孩子也降服不了?

    “哼!”我表示自己很愤怒,“我问你的话,你还没回答呢,竟然敢给我提条件,难怪你家有难没法解,做人太差了。”

    “少爷,少爷,你别生气。”他急得爬在地上转圈,“少爷,让我把你带到西山洼玩的人,就是我三叔!可是我爹,我爹——”

    我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:“嗯,我早知道是他,继续说!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?你怎么知道?哦,不,我不问了。少爷,是这样的,我父亲,我父亲得病了,家里的钱都花完了也治不好,三叔那天,忽然拿了一袋铜钱,只让我把你带去就可,没想到你刚站在水池边上,就噗通一下掉池子里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知道是谁让他干的吗?”

    他摇头:“不知道,我真不知道,三叔经常在外面走动,朋友很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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